作者 邢怡 肖木
编辑 江淼
赶在珠峰“窗口”期结束前几天,几经周转,在珠峰上罹难的登山爱好者陈学斌的遗体最终被成功运下雪山。
(相关资料图)
“30号(陈学斌)已经火化了。”6月1日,一位不愿具名的登山业内人士向《凤凰周刊》记者透露。5月18日,来自贵州的52岁登山者陈学斌在攀登珠峰途中不幸遇难,事发地点海拔约8700米,距离成功登顶仅一步之遥。
此前据媒体报道,尼泊尔公司的救援队向陈学斌家属提供收费高昂的搬运方案,报价高达14万美元,折合人民币100万元左右。另据一位业内人士透露,陈学斌的遗体运送需要雇请当地土著夏尔巴人多达四五人之多,而上山搬运费用,都由陈学斌此次登山的商业保险支付。
作为世界第一高峰,珠穆朗玛峰历来都是无数登山家和科学家的向往之地。每年5月中旬至下旬,气候转暖,能见度提高,雨雪天气较少,被视为珠峰攀登的“窗口期”。来自全世界各地的登山者,都会在“窗口期”内奔赴尼泊尔进行珠峰南坡攀登。
昆布冰川冰壁上的攀登
2023年是人类登顶珠峰70周年,再加上疫情放开,珠峰攀登呈现出前所未有的火热景象。据尼泊尔旅游局最新数据,截至5月中旬,已有来自65个国家和地区的478名登山者获得从南坡攀登珠峰的许可证,创下历史新高。其中,中国登山者人数达到97人,首次成为珠峰南坡攀登人数最多的国家。
登山人数走高的背后,反映出的是商业登山产业链的日益成熟。从2003年52岁的万科集团创始人王石成功登顶珠峰开始,此后的20年,也是中国商业化登山蓬勃发展的20年。
但珠峰攀登商业化过热也带来了不小的后遗症,截至5月底,今年攀登珠峰的遇难人数已达12人,另有5人失踪,几乎创下历史新纪录,这也给许多业内人士带来了新的思考。
陈学斌参与组团攀登珠峰的是国内一家登山公司,事发后,公司负责人一直在尼泊尔当地协助家属、当地政府进行救援和遗体搬运等工作。
据称,这是一家专业从事高海拔攀登的登山公司,登山公司负责人曾有多次成功登顶珠峰的记录,该登山公司也数度组织国内登山爱好者成功登顶包括马纳斯鲁峰、博格达峰、慕士塔格峰在内的海拔8000米以上的高峰。
该家公司宣传中称其独家优势是:经历过尼泊尔强震、珠峰大本营雪崩等重大山难,连续多年珠峰安全攀登,没有发生过一起伤亡事故,有着极其丰富的8000米实战经验、沟通指挥能力、管理能力。
不过,有业内人士介绍,国内登山公司大多无能力单独在尼泊尔组织登山,都采取和尼泊尔登山公司合作的方式,也就是说先在国内招募登山者,再转交给尼泊尔登山公司。极少有登山爱好者直接赴尼泊尔参加当地登山公司组织的国际队。
昆布冰川最后的大冰壁
国内的这些登山公司,承担类似游客承接社这样的中介服务,但多少也有其优势所在,“国内这些高海拔攀登公司的创始人,大部分都登过珠峰或者其他一些雪山,对线路比较熟悉,对攀登者的心理也比较了解,所以可以根据情况去进行调整,在服务方面做得更加专业。”浙江省登山协会秘书长许宁说。
对于户外登山、高海拔攀登运动以及从事该产业的中介服务公司,中国并没明确要求和具体细则,比如注册资金、登山教练数量等。只是规定攀登 3500 米以上的雪山,要到属地的体育部门去进行审批。
“2017年以前,国内更多的登山公司都是一个中介的角色,把人介绍给尼泊尔的公司,然后赚取中间差价。”凯途高山的创始人罗彪介绍,国内从事攀登珠峰南坡的中介大概有七八家,虽然尼泊尔当地的报价会比国内便宜1万至2万美元,但是国内中介会派中方人员全程陪同,有些登山者更信任中方领队,愿意找国内中介。
找中介服务商的好处是,因为公司创始人往往是珠峰登山者,在行前都会在国内进行专业的适应性训练。如陈学斌生前参加的那家登山公司,4月出发尼泊尔前组织了一次针对珠峰南坡的攀登技术培训,针对南坡的具体攀登路况,模拟现场状况,让队友掌握通过所有路段难点的攀登技术。
知名登山者王铁男曾说,这种模式存在一些问题,“最主要是话语权问题,往往是中方的领队指挥不动夏尔巴向导,任何事情都要和尼泊尔公司的老板协商,指挥权在尼泊尔一方。”
另一弊端是,国内组团的登山公司,无法对登山组团进行全流程安全保障。
顾旭明是今年成功登顶的浙江企业家,他同时也是一个登山爱好者,回想前一段的登顶经历,他至今心有余悸。
5月17日早晨,当登顶成功后,顾旭明从山顶回头看希拉里台阶,发现“密密麻麻的都是人”,希拉里台阶“堵车了”!
希拉里台阶上去往顶峰的人流
“因为它不像我们平时走的马路,马路很宽,走这走那都可以。登珠峰的路线有的很陡峭,靠一根路绳才能上去,大家都挂在绳子上面,如果前面碰见一个速度稍慢一点的,你就被卡在后面,要‘超车’很困难。”顾旭明表示。
“堵车”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。“低温又缺氧的情况下,有的人靠在山崖边上等待,迷迷糊糊就容易昏睡过去,有些像这样的,到最后就永远醒不过来了。”顾旭明说。
负责保障的夏尔巴向导也出现了很多问题。顾旭明表示,“今年去登山的人特别多,造成本来熟练或者是有经验的夏尔巴向导供不应求。另外,今年的天气特别恶劣,风很大很难上去,造成物资运输困难。夏尔巴向导又要来回运物资,又要带队友上去,这样折腾,很多夏尔巴向导的身体都出了问题。”
另外一位成功登顶的爱好者石磊也有同感,“今年的夏尔巴(向导)质量并不高,管理组织比较混乱”。“整个团队在山上需要用的东西,包括设备、帐篷、氧气、炊具、食物等等,这一切都不是车可以运上去的,都需要夏尔巴们背上去。”石磊说,这对夏尔巴向导的体力是个很大考验。
想起自己的登顶经历,顾旭明倍感庆幸,因为“遇到了一个很了不起的夏尔巴”。冲顶过程中,在8700米的地方,他突然感觉氧气面罩不出气。他跟夏尔巴向导反映了这个问题,夏尔巴向导检查后说是正常的,并安抚顾旭明说“You can try it”,但顾旭明就是吸不上气。那时有短暂一会儿,他觉得自己“可能马上就要不行了”。
他再次提出氧气有问题,夏尔巴向导就对换了两人的氧气面罩,对换后他的呼吸就顺畅了。这样走了一会儿,夏尔巴向导上来拍拍顾旭明的肩膀说“It’s no working”,意思是这氧气面罩确实坏了。在那种情况下,最后一段路夏尔巴向导无氧陪着顾旭明登顶。
“我们参加的是尼泊尔当地一家名叫想象尼泊尔的登山公司,今年中标了尼泊尔政府修路绳的任务,我的夏尔巴(向导)是修路队的成员。我特别幸运,遇到了有实力负责任的夏尔巴。”顾旭明说。
山壁上走累了短暂的休息
业内人士表示,极端情况下,如果登山者体能透支走不动,或者氧气用光了,素质低的夏尔巴向导可能会抛下队员离开。“这也是人的正常生理现象,为了逃生。”石磊说。在珠峰攀登过程中,夏尔巴就是一个“守护神”,如果身边没有夏尔巴,稍微出点问题,是没法自救的。
高海拔雪山攀登向来被称为“氪金游戏”,已经形成一条成熟的登顶产业链,甚至不少人认为,只要有钱,就能登顶。多位业内人士表示,这种说法是不恰当的,但一定的经济实力确实是攀登珠峰的基础。
登珠峰究竟要花多少钱?以国内首家专注于8000米攀登的商业登山公司鼎丰登山为例,其于2022年10月23日在公众号发布的《2023珠峰南坡登山计划》一文中,详细介绍了整个攀登活动的细则。其报名费为4.6万美金,订金为10万人民币或1.5万美金。并且,“2023年4月1日后,依登山惯例,因个人原因中途退出,活动登山费用不予返还。”
资料显示,这笔费用包括整个登山周期(约45天)的城市食宿、登山手续、保险、与队员比例1:1的夏尔巴登山协作、氧气配备、通信设备、营地服务等费用,但是不包括“从宇宙各地到加德满都的交通费”、签证费、网费、个人的登山专业装备、卫星电话以及紧急情况下的夏尔巴、直升机、医疗救援及疏散费用;另外,文章中还特别提到奖金小费不包括在内,分别是每名队员不低于1500美元的夏尔巴协作登顶小费,不低于300美元的厨师后勤团队小费。
洛子壁的起点
据介绍,配置一套入门级登山设备,费用大概在三万元,最好的装备可以到五六万元。“不同品牌之间的质量差距很大,好的装备能让登山者和组织者更加省力。”一位业内人士介绍,零零总总的费用合计起来,一般情况下,整个登山周期的费用大致在5万美金左右。如果登山者想要更多的夏尔巴协助、更好的后勤保障和其他一些服务,那么开销相应会更高。
“费用其实是没有上限的,根据需要,高的可能达到200万,正常的六七十万也比较普遍。”上述人士介绍,这笔费用只是珠峰登山周期的费用,在登珠峰前还需要参加一些8000米训练营进行登山培训,这些项目要单独收费。
因为攀登珠峰比较“烧钱”,国内报名者以经济发达的北上广深尤其是珠三角、长三角高净值人士居多。如今年报名攀登珠峰的国内一共有97人,浙江省户籍的就超过10人,据浙江登山协会官方初步统计,早在2020年,成功登顶的浙江人就超过了100人,其中经商的人占比超过30%。
“做企业如登珠峰!上上下下,积极面对困难。”浙江当地媒体最近对两位成功登顶的浙商的访谈中,既是民营企业主,又是登山爱好者的杭州寻黛生物技术有限公司董事长祝玮勇表示,登山者追求高峰的勇气和企业家的精神很契合,从登山过程中可以汲取创业的力量。
自1921年人类开始尝试攀登珠峰起,每年都有伤亡事故在此发生。据知名登山自媒体“喜马拉雅登山论坛”,从1922年至今,共300多人在珠峰遇难,丧生的主要原因包括雪崩、滑坠、急性高海拔病症/AMS、体能衰竭、暴露等等。
据悉,今年登山季珠峰的遇难人数已达12人,另有5人失踪。其中,5月18日,来自贵州的52岁登山者陈学斌在攀登珠峰途中不幸遇难。据多方反映,事发时他的夏尔巴向导并不在身边。
珠峰常年发生遇难事件,而从珠峰上运回遗体,远比将人送上珠峰更加困难。因为直升机只能到达6400米高度的洛子壁下,也就是需要人力将遗体从山上搬运到6400米的地方,这是一笔很大的费用。罗彪透露,在今年的登顶线路上,他就看到了4具遗体,他们的家人大概选择让他们长眠于雪上之上。
挂在绳子上洛子壁
创新高的登山人数和远超历史平均值的遇难人数,也引发了行内人的思考。顾旭明表示,“很多人都在呼吁,希望尼泊尔政府控制发证的数量。”
作为2023年浙江省登山队的队长,石磊有丰富的珠峰攀登经验,今年也是他继2017年后第二次登顶,在他看来:“当你真正登过之后,才会知道登珠峰的不容易。整个登珠峰的过程存在未知风险,而且有一定的事故率,并不是有钱就能去,需要把经济基础、身体、心理等所有因素整合在一起,才能够去完成这个事。”
罗彪也表示,明年凯途高山会有一个大的调整:“我们今年接待的是23个人,明年打算控制人数,只招12个人,另外再多配2个不带任何客户的夏尔巴向导,做一些灵活的处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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